第一章·弄堂里的三分线(1986-1998)
by zoou我出生的县医院产房里飘着来苏水的味道。当护士把我倒提起来拍打时,接生三十年的王主任对着走廊喊:”齐家媳妇生了个带把儿的!”整层楼都听见三个姐姐的欢呼声,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。
那年父亲在农机厂当仓库保管员,母亲守着供销社的布匹柜台。我们家住在农机厂后墙根的二层筒子楼,西晒的暑气把红砖墙烤出铁锈味。两个姐姐睡在父母房间的上下铺,三姐和我挤在阁楼,薄木板总是漏下大人们压着嗓门的叹息。
七岁那年夏天,我在废品站扒拉出个漏气的胶皮篮球。老孙头用火补胶给我粘好,从此农机厂的水泥地就成了我的王国。三姐蹲在煤堆旁写作业,铅笔头在演算纸上沙沙响,而我对着锈迹斑斑的篮筐练习三步上篮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铁框在砖墙上投下的菱形光斑里,漂浮着细碎的尘埃。
初中报名那天,我在新生名单里看见沈小棠的名字。她总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,晨读时马尾辫会扫过泛黄的英语课本。那年县中翻修操场,我们班男生负责搬运砂石。当她握着淡蓝色水杯经过时,我手推车上的砂石突然轻得像云朵。直到车轮碾过碎砖,裤管里的砂砾提醒我掌心沁出的汗。
体育老师说我适合当控球后卫。县中学生联赛半决赛,我在终场哨响前投出抛物线。篮球砸在篮筐后沿的瞬间,我听见观众席上山呼海啸的呐喊——却在人群里找不到那双杏核眼。后来才听说那天她请了病假,而我藏在书包夹层的千纸鹤,最终也没能飞过男女生的三八线。
高二开学典礼上,我作为体育特长生站在主席台右侧。教导主任的讲话声里,我看见她耳后新剪的短发,在九月的风里轻轻颤动。那天傍晚我在车棚拦住她的自行车,车筐里躺着的《当代歌坛》封面恰是周华健。我们蹲在围墙根分食盐水棒冰时,围墙上探出的白玉兰正在飘落最后几片花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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